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洺水城中。
又一波洺州兵被杀退,王焕拍马跃上高处,大喝一声:“落雁营断后,其他人随我去营寨!”
北门已破,守城已没有意义,眼下该反守为攻,等王崇义援军赶来,就可内外夹击,将洺州兵一网打尽。
魏博军天下无敌,洺州兵根本不是对手,只是眼下吃亏在街巷狭窄,道路不熟,需得将他们引到营寨附近的宽阔地带,才好放开手脚大杀一场。
众士兵得了命令,立刻后队变作前队,反守为攻,打得洺州兵一时无法靠近,左右副将趁机收拢了散兵,护送着主帅向营寨退去,王焕估算着时间,带着怒气:“消息送出去这么久,王崇义怎么还不来?”
身后突然有人回应:“我早说过王崇义跟裴恕勾结,出卖阿耶,阿耶现在信了吧?”
是王十六,她什么时候冒出来的!
王焕一鞭子抽过去:“吃里扒外的东西,你还有脸回来?”
“我差点死在阿耶手里,”
王十六急忙躲过,红了眼圈,“好容易捡回一条命,阿耶就是这么对我?”
“呸!
小猪狗,你敢当面骗你阿耶?”
王焕重重啐一口,“要不是你,裴恕怎么逃得掉,北门怎么会丢?你等着,等我杀了裴恕,回头跟你算账!”
他忙着部署,飞也似向营寨奔去,王十六紧紧跟着:“我挡那刀是为了救阿耶,裴恕是皇帝的心腹,裴家势力又大,阿耶杀他,那就是公开跟朝廷宣战,眼下朝廷的援兵就在外头,王崇义又投靠了裴恕,我要是不挡下那刀,阿耶就危险了!”
王焕没有理睬,催着马只顾往前走,路口处几栋房屋着了火,惊得马匹一跳,王焕扯住缰绳,听见身后王十六的哭声:“阿娘死的那天,也是这么大火,阿耶,我好想阿娘。”
心里陡然一酸,她趁机跟上,红肿着眼睛:“阿娘没了,我以为找到了阿耶,总还有个依靠,可阿耶根本不信我,反而信王崇义那个外人的挑拨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我还不如跟阿娘去了!”
她巧舌如簧,把黑的说成白的,可他心里清楚得很,她是看上了裴恕,豁出性命也要帮。
北门被夺,因为她做了人质,他除非是傻子,才会相信真是裴恕挟持她。
吃里扒外的东西,为一个裴恕,害得他遭此大败,若换了别人,早死了几百回,可她,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。
长得这么像,让他一看见,就想起她。
又这么像他自己,固执,狠毒,为达目的不择手段,一看就是他的种。
王焕回头,骂一声:“闭嘴!”
王十六抽泣着,心里明白,这件事,大约是揭过去了。
真是可笑,王焕这种人,居然也会钟情,更可笑的是居然被她拿捏住了,还真是天道循环,报应不爽。
眼前道路陡然宽阔,他们来到了营寨,王焕勒马回头:“布阵,迎敌!”
四面八方,无数亮起的火光,先到的魏博兵飞快地列着阵型,追击而来的洺州兵奋力应战,王十六由侍卫掩护着退到掩蔽处,身后一声长叫,不知是谁发出凄厉绝望的呼喊。
一更、二更、三更,厮杀声片刻也不曾停,王十六紧紧闭着眼,不想看,不想听,可躲不开,逃不掉,血与火之中的永年城和洺水城交错掠过,薛临的脸和裴恕的脸,渐次重合,模糊,让人分不清楚,心里只是凄凉,无望。
第一缕曙光降临时,校场上尸体堆成了山,入城的洺州兵杀得只剩下三四个,领头的人身中数刀,兀自不肯投降,高声叫道:“王焕,你认得我吗?有种下来跟耶耶单挑!”
王焕坐在高处,轻蔑一笑:“耶耶杀的人太多,谁记得你是哪个?”
“耶耶是洺水司马李诚!”
李诚抹了把脸上的血,拄着长枪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,“我洺水县城八千兄弟都让你害了,县令和县丞也都死了,今夜耶耶杀了个痛快,耶耶不亏!
你等着,有裴恕在,你的死期马上就要到了!”
王焕轻哼一声:“杀。”
语声未落,报马惊惶着奔来:“报——裴恕昨夜假扮咱们去肥水求援,骗开城门,夺了肥水!”
“磁州兵与邢州兵夹攻,咱们被包围了!”
场中一片死寂,片刻后李诚放声大笑:“裴恕好样的!
王焕,你完了,耶耶等着……”
笑声戛然而止,李诚气绝身亡,尸体犹自撑着枪站着,王十六隔着眼皮感觉到一抹红热,睁开眼睛,一轮红日喷薄而出,高高照着硝烟未散的洺水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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