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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想起她的脸,忽然浑身发冷地意识到,这张脸从来没有变得陌生过。
真正变了的,是他自己。
是他在仇恨的泥潭当中为自己染了一身脏污,变得多疑、多病,变成不能见光的疯子,连身边之人都不敢相信,游移于这样多的破绽之中,都瞧不见一颗明明如月的故人之心。
他越走越快,终于忍不住笑起来,笑得越来越大声、上气不接下气,他扶着手边的廊柱,以袖拭去了自己满脸的眼泪。
四年以来,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今天一般快活过。
只是眼下却不是能够松懈的时候,他将自己的眼泪擦干净了,对着庙中的小池理好了衣襟,临出庙之前,他回过身去,看见有些破旧的高祖塑像。
他想要上前去拜一拜,最后还是没有动身。
叶亭宴走到庙前,轻轻地吹了一个口哨,元鸣带人从林中归来,恭谨地向他拜了一拜。
“殿下。”
夜幕之中,他垂眼看去,这群朱雀卫虽是宋澜亲手择选,但也有不少如元鸣一般同他有旧。
金天卫中得过他提拔的当年流民、刑部里应过他恩赦的罪臣之子……若非元鸣精心往朱雀中布置人手时为他引见过,他几乎忘记自己当年做下过这些事情。
那于他而言是不经心的一顾,于众人而言却截然不同。
当年叶壑舍身救他出来前,他也不敢相信有人能为了缥缈的旧恩为他效死。
塑像悲悯地垂着眼睛,像是神灵和先祖降下的安抚。
落薇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,再次醒来的时候,她发觉自己正处于一辆颠簸的马车当中。
来不及分想驾车人是谁,她撩帘一看,发觉天色已然大亮,而她如今竟然回到了汴都城中!
马车从汴河边疾驰而过,落薇定了定神,刚开口说了一个“劳驾”
,坐在车外马夫身旁之人便掀帘闯了进来,戏谑地调侃道:“皇后娘娘万安。”
她瞥了一眼,发觉是一张自己完全不认得的脸,便谨慎地回道:“敢问阁下……”
那人却十分自来熟地凑近了些,对着她啧啧一番,换了副腔调道:“落薇呀,这么多年不见,你怎地变得如此正经,再不是当年偷剪我师父白须的胆大模样了!”
这声音虽说长久未闻,但她还是立刻听了出来,不由又惊又喜地唤道:“令成!
你为何会在此处?”
柏森森捂着耳朵,头疼地道:“好好好,不要再叫‘令成’了,这两个字别扭得很……”
落薇不理他:“令成,我遣人去了三趟锦官城,都没有寻到你,你竟在汴都城中?”
柏森森奇道:“你找我做什么,皇城中医官众多,可有人患了世所难医的重病?”
落薇回:“此事说来话长……”
她还没说完,便忽闻有马嘶鸣之声,那驾车人在外道:“医官,请下车罢。”
落薇问:“这是何处?”
柏森森道:“叶大人京中宅邸,先前他为你寻了个院子,正好用上。”
落薇一怔,随即又松了一口气:“他果然……甚好、甚好,原来你在他这里,怪不得我找不到你。”
语罢她又有些迟疑:“不知谷游山处如何了,尚还顺利么?你是怎么把我带到汴都城中来的,我在此处,不会为人发觉吗?”
“你问题好多,”
柏森森痛苦地道,“无妨,来瞧瞧你如今的模样罢。”
他从车中取了一方铜镜,落薇接过一瞧,发觉柏森森在带她离开时便已为她做了简单的易容。
时间紧迫,为了不叫人认出来,他便在她面上堆了许多肿胀处,造出一副恍若被蜂蛰了的模样。
落薇伸手一摸,不由气结:“你——”
柏森森下车逃窜:“权宜之计、权宜之计。”
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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