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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（第2页）

一个班里桌子那么多，放眼过去五十来张，季一橙竟然一眼就认出了陆骁的，桌角放着瓶剩下三分之一的怡宝，盛夏阳光穿过瓶身，在摊开的试卷上折射出一片七彩斑斓，明媚灿烂。

灿烂得似乎和每一个下午都没有什么不同。

偏偏，季一橙的心猛地一空。

他的书本都还留在桌上，男生的书桌总是带着点儿凌乱，红的黑的水笔丢在桌上，写完的试卷就随意往课本里一夹，露出淡黄色的一角，这点凌乱让书桌上的物件看起来像是还残留着温度，好像主人不过只是临时出去一小会儿，随时就会回来。

然而这时，几个17班的男同学抱来纸箱子，把陆骁的书和试卷一股脑儿倒进去。

季一橙心里蓦地猜出了什么，刹那间整颗心跌入漩涡中，她在心里虚幻地希望这并不是真的。

他们撕拉胶带的声音格外刺耳，纸箱被封上，几个男生又把这个纸箱子抬去了年级办公室。

季一橙站在原地，数次想请求他们，能否让自己带走陆骁的一本书或者一张纸都好，又觉得这样的请求没有道理，最终没有开口。

陆骁的书桌变得干干净净，一尘不染，好像从来就没有人使用过它，那瓶没喝完的怡宝最后安静躺在垃圾桶中。

他就这样离开了。

MilkyWay的头像陷入灰白，季一橙发出去的信息全部石沉大海。

她曾经觉得陆骁的头像和资料卡像极了无人使用的僵尸号，不料一语成谶，这个号码估计再也不会被使用。

饭堂前边的红榜变了样子，理科第一名的位置换上了别人的照片。

学校文艺活动展示窗里，有姜棋出现的照片也逐渐被一张张更换掉，除了这个，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，世界没有因为陆骁和姜棋的离去而改变什么，校园里的欢声笑语并没减少，世界如常运行着。

一开始，季一橙也是麻木的。

依旧早上五点五十分起床，去饭堂买两个红糖馒头和一杯豆浆，在熹微晨光中慢慢咀嚼；依旧争分夺秒地洗澡吃饭，上晚自习，踩着最晚的铃声回宿舍休息。

生活像机械表一样按部就班地走着，季一橙没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，直到那天为了写作文，季一橙翻开上学期的摘抄本，里面掉出一张天蓝色的便签条。

上面还残留着一行字迹：「为什么？」

没有署名，单看起来还没头没尾，不知所以，不晓得是在问什么东西。

然而泪腺的闸门像被蓄积过久的洪水轰开了似的，眼泪晕在这张小小的便签条上，水痕蔓延开来，将天蓝色染成深蓝色。

她提笔，在那张便签条上作出回答：因为我真的喜欢过你。

季一橙将陆骁走的那天定为新生活的开始，特地换了本新的日记本。

人生前十几年，季一橙一直觉得写日记是一种低成本的精神享受，每次写起来都沉浸到忘我，洋洋洒洒停不下来，从没想过，有一天竟会逼着自己写，她害怕自己哪天写不出来，生命的齿轮就会停止转动。

季一橙在日记本中写：天桥瓷砖缝隙里的野草越长越茂盛了，它们的生命力真强，高得都有点挡路了。

她又写：学校里的野猫依旧在饭点时守候在小卖部旁，等好心的学生买一根双汇火腿肠去接济它们，小橘爱吃玉米味的，小黑爱吃泡面拍档，不知道小猫吃不吃干脆面呢？

以前季一橙写日记的时候总会防着蓝馨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蓝馨都可以翻阅她的日记本了，但看完又觉得没意思，调节气氛似的调侃道：

「你的日记怎么净是这种小草小猫的，这种事情有必要天天记录吗？它们又不会突然消失。

」

「我怕没人记得。

」季一橙说。

某个稀松平常的早晨，教导主任路过天桥，顺手把野草揪了，并叫来工人用水泥补上了缝隙。

没过几天，有学生反映校园里的野猫咬人，于是所有猫被驱逐到校外，季一橙晚自习下课后，再也不会见到那几只瘦骨嶙峋的小猫在草丛中乱窜，用机灵的小眼睛打量她。

转眼已是高三预备役，逐渐地，她没有时间再写日记了。

高二来临之际，一场疫情悄然席卷全国。

开始，没几个人把这玩意当回事，不过就是流感而已嘛，女生们嫌戴口罩会把脸闷出油，能不戴就不戴；男生们更是对此嗤之以鼻，鼻子嘴巴明晃晃露出来，天天盼着篮球场和足球场早点解封。

校运会被取消了，大概是疫情之初最让同学们难过的事，大家都在抱怨，身边根本没人感染，校运会怎么说取消就取消呢？

校园像是一个小型乌托邦，那些声势浩大的物资运输，病例排查，全都被隔绝在围墙之外，饭堂里供应的菜饭依旧热乎，没有少任何一个学生的口粮，只是肉类悄悄少了一半，味道也没那么好了。

（.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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