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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去——”
杯子里的水起码有八十度的高温,泼到唐喆学的领口前胸处,烫得他登时条件反射抽手抖领子,脖颈底下眼看着红了起来。
“二吉!”
顾不上是公共场合还是私底下了,林冬的喊声脱口而出,迅速查看过唐喆学的伤势,随即奔向床头按下呼叫器冲喊道:“这有人被烫伤了!
麻烦送个冰袋过来!”
聂瑾芳一看泼错了人,表情也错愕了一瞬,但立刻又被溢满胸腔的恨意所替代。
她撑着椅背站起身,抬手颤抖着指向林冬,气息急促地喊道:“你给我滚出去!
滚呐!”
林冬僵住动作,阖紧牙关,默默承受着对方的怒火。
“阿姨您有话好好说行么?”
唐喆学被烫得脖子底下一片火辣。
继广大同僚、新闻记者之后,今天他又见识了林冬战友家属的怨愤。
然而怪谁呢?肯定不能怪林冬,要怪就得怪真正的杀人凶手。
可面对一位年近六十又是癌症病人,还失去了至亲骨肉的长辈,他只好忍了又忍,压着脾气劝道:“这也就是我,皮糙肉厚的不怕烫,真要给我们组长泼毁了容,我可得拘您了。”
“小唐,别说了。”
弯腰捡起滚落在地的保温杯,林冬连同花束一并放到床头柜上,绕过病床站定,冲着聂瑾芳诚恳颌首,“阿姨,今天来是听说您病了,您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,出人,出钱,您只管言语。”
骤然爆发出的怨气似乎抽干了聂瑾芳的所有力气,她垂下手撑住床尾的围栏,裹在病号服里的瘦小身躯止不住地颤抖。
也就唐喆学喘口气的功夫,就见她眼泪扑扑往出冒:“你干嘛还要来缠着我呢,林冬……我儿子已经死了,我也快死了……你还嫌我这把老骨头不够晚景凄凉么?”
“阿姨,我——”
林冬的声音被进门送冰袋的护士脚步声打断,她看了看屋里这仨人的状态,责怪道:“病人需要静养,你们有什么问题自己解决,别让病人有大的情绪起伏。”
唐喆学忍疼堆笑,接过对方手中的冰袋说:“对不起,护士小姐,我们这就走。”
“哎呦,烫这么大一片啊?”
被眼前高高大大的帅哥电了一把,护士缓下语气,“来护士站吧,给你擦点儿烫伤药。”
估摸着聂瑾芳不会再给林冬亏吃了,唐喆学冲自家组长使了个眼色,转头跟护士出病房。
这一大片烫的,要不赶紧涂点药,保不齐得脱层皮。
听到门在背后关上,林冬稍稍往旁边挪开点距离,将自己置于一个聂瑾芳愿意看就能看到,不愿意看完全不用看到的位置。
无论是被审查还是被人当面背后戳脊梁骨,他都可以承受。
唯有面对这位本不该承受丧子之痛的母亲,却是实难不自责。
但该面对的终归要面对,尤其是眼下,对方正需要人照顾和关怀的时刻。
“阿姨,我知道您心里有怨,如果不是跟我进专案组,齐昊他——”
“你没资格叫他的名字!”
聂瑾芳恨恨地打断他,握在围栏上的枯瘦手指泛出青白之色。
这声恨意十足的斥责不啻于在林冬脸上抽了一记,他收紧手指,继续强忍着愧疚感说:“……两年了,阿姨,我每天都在后悔,如果当初派他去进修而不是……您是该恨我,可您现在生病了,医生说您这个病就怕心情抑郁……齐——他也希望看到您健健康康的活着,您说呢?”
“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妈么?”
聂瑾芳凄然摇头,泪如滚珠,大滴大滴地砸落,在床单上洇出斑斑水渍,“我就搞不明白,他为什么会喜欢你,你们——你们都是男人啊!”
这让林冬无言以对。
于他所见,像聂瑾芳这个年纪的人,绝大多数都对同志间的感情抱以极端的排斥心理,甚至将之视为十恶不赦的罪过。
拒绝理解、拒绝接受,而且几乎没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生来便是如此。
他们宁可相信自己的孩子是被“带坏了”
,就像齐昊当初喜欢他并向母亲坦诚性取向后,聂瑾芳便固执地认为,是他害自己的儿子走上歧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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